查看原文
其他

沙海来信:探访和田河采气作业区 | 周华诚

周华诚 文汇笔会 2023-07-01

和田河采气作业区距离城市数百公里,整个作业区完全被大漠所包围。图中远处为红白山。

亲爱的朋友:

“我在世界的尽头。”

我走在路上的时候,心里是这么想的。

此时此刻,风在我身边呼呼地吹着,风里都是沙子。天已经暗下来了。风裹挟着沙子,从茫茫沙海里吹过来。我是何人?我在何处?

是啊,这个地方太遥远了,这个地方太荒凉了。这里简直是世界的尽头。一种无边的孤独涌上心头。在这样的空旷与孤独里,很想跟谁打电话,说说话,确认自己在世间存在的真实性。而我此刻,想告诉你,我的孤独,我的思念。

我来到沙海深处,在这个叫和田河的地方,听到一些故事,我愿意把它说给你听——你愿意听吗?

时间过去很久,苏路路对自己初到和田河的情景仍记忆犹新。

越野车在沙漠公路上颠簸,前行,公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的沙海,而穿越沙海的道路漫长,似乎永远没有尽头。车子一早就出发了,一直开,一直开,后来天都黑了,越来越黑,直到车灯照出去,光线立刻被旷野所吸收。

苏路路的心一直往下坠。

什么时候才能到啊?

苏路路开始有点绝望。

对于这一行工作的艰苦,1997年生的苏路路其实是有思想准备的。当初选择这家公司,是看中它开出的薪资比别家高出不少。他是河南焦作沁阳市人。本科在长安大学读资源勘查工程,硕士研究生则是在中国地质大学,学的地质学——理科,研究火成岩的形成——学地质、矿产,这一行哪有不艰苦的?

但他没想到,毕业后会到和田河这种“鬼地方”来工作。

怎么说呢,从招聘、入职,到分配工作岗位,一次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。在库尔勒的塔指基地,半个月的培训结束,按照程序抽签,决定新人去向。这一批入职塔里木油田的新人有三百多号,分到塔西南勘探开发公司的六十多人。苏路路来到了塔西南公司的泽普采油气管理区;然后,他又从二十多人里脱颖而出,再一次被命运之手垂青,成为最终来到和田河采气作业区的三个人之一。

这是一个漫长又煎熬的过程,又仿佛是命运的一个玩笑。

就好像是一部电影里的情节——主人公睡着了,醒来,又睡去,又醒来,当他终于完全清醒的时候,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。最后,车门打开,他下了车。他手上拎着简单的行李。四顾之时,他才发现自己被丢到了荒郊野外——在很多电影里都有类似的情节,接下来,就是对人生的重大考验,要学会野外生存,学会与孤独共处,等等。

苏路路最后到达了这个地方——和田河采气作业区。这里,是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最偏远的气田。站在这里,满目都是沙海。塔克拉玛干沙漠被人称作“死亡之海”,而和田河采气作业区就处在“死亡之海”的腹地。

一个场景一再地出现在他的梦里:他坐在一艘小船上,四面是黑洞洞的海,无边无际的海。小船在大海的风浪中起伏摇晃,他紧紧地抓住船舷,才不致被抛到浪头中去。但是风浪又太大了,劈头盖脸。突然,一个浪头打过来,完全把小船抛起来,像一片树叶落到了水里——

他惊醒过来。

无边的夜,黑黝黝的。无边的沙漠,也是黑黝黝的。哪里有什么大海?分明只有沙海啊。沙漠上在刮风,风沙打得宿舍外面的墙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,风也扯动着什么东西拍打着不远处的大棚,哗哗,哗哗,就好像是风浪的声音。

不知不觉,苏路路又在这风声里睡着了。

天亮后,他看到公寓楼的院子地面上,已覆盖了一层沙子。他一个人爬到沙丘上,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。

“我这辈子是不是完了?”

他给父母打电话。想了想,只报了个平安,并没多说什么。“这里很不错,住得也很好,两个人一间屋子。”过了一会儿,又说,“吃得也不错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

打电话的时候,苏路路其实是面对着一大片的沙山。对于他来说,初来乍到的新奇劲儿还没有过,这壮观的沙海景象就像明信片上的风景。他没打算告诉父母,这个叫做和田河的地方到底有多遥远。

只有在夜深的时候,他跟大学同学用微信联系,说过这里的状况。同学听说,默默回复两个字:“保重”。

这种生活有一点不真实的漂浮感。不过,这感觉很快就被具体的工作所填满。他的工作岗位是在天然气净化班组实习。实习是在正式独立工作之前,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学习一段时间。他的任务是处理站日常巡检,如定期检查仪器设备等等。

师傅们都是倒班制——白班,副班,夜班,休息。一天又一天,一年又一年。苏路路有时觉得惊奇,怎么师傅们可以那么多的耐心,永不厌倦地做着同一件事。他们每一天都走着重复的线路,用同样的动作,去查看那些仪表和仪器,而每一次,他们的眼神里都闪动着认真与深情。

一次次巡检仪器设备的背后,是每一个个体的付出,家庭的支持,默默的坚守……苏路路跟在师傅们的身后,听说了很多故事,也认识了很多设备和装置:

计量分离器、气液分离器、低温分离器、旋流分离器、过滤分离器、脱硫吸收塔,还有湿净化器预冷器、湿净化器分离器、脱硫再生塔……还有脱硫单元、脱水脱烃单元、燃料气单元、凝析油稳定单元……

一个一个名词,一个一个术语。

他所做的工作,不过是这个处理站里系统性工作的小小一环,所有的管道、设备、仪器,组成一个巨大的系统,安全、稳定、严谨地运转着,并且输出天然气。而这些生产设施的运行维护,是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
一条条管道从沙漠腹地延伸出去,像是隐藏在地底的无数气龙。你看吧,那连绵起伏的沙海里,隐藏着无数道路。在道路的那一头,在那遥远的城市,是万家灯火。

而在道路的这一头,是漫漫的沙海,是沙海里的气井,二十三口气井正在从地底源源不断地输出天然气;是沙海之中的飘摇的一叶小舟,是一位位石油工人在大漠深处的日夜晨昏。

站在生活区公寓楼后面的沙丘上,苏路路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红白山。

红白山,维吾尔语意为“坟山”。这座山东西绵延一百多公里,像一条巨鲸,从西至东横卧在漫漫黄沙之中。由于地壳运动,红砂岩和泥岩组成的红山,与白云岩和石膏组成的白山一并露出地面,形成红白两种颜色的鲜明对比。红白山的隆起,阻挡了流沙的南侵,也形成了山体两侧不同的沙漠景观。

在红白山的南面,胡杨树林错落有致,地下还有水源;在红白山的北面,只有无穷无尽的风沙。

夜深后,月亮上来。

黄色的月亮挂在红白山上,月光洒在连绵的沙海。

苏路路站在那里看了好久,眼前巍巍壮观的景观,让他觉得天地辽阔,觉得心胸也辽阔了许多。

他想起在塔指基地每天都要看到的一句话。那句话,后来在漫漫的沙漠公路上也迎头遇见——

“只有荒凉的沙漠,没有荒凉的人生。”

沙漠机场的钢板跑道。为给沙漠勘探提供便捷的运输服务,1986年,南疆石油勘探公司租用“双水獭”飞机进行空中运输。1987年建成第一个沙漠临时机场,有力地支持了早期沙漠勘探。随着沙漠公路的通车和各方面条件的改善,1999年飞机租用合同终止,沙漠机场钢板跑道停止使用。

亲爱的朋友:

大地是什么形状?大地有崇山峻岭,山川河流,有漫漫平原,有风吹草低见牛羊。但是我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,在和田河采气作业区,我看到的大地却只有黄沙,流动的黄沙。风是造物之手,风所及之处,沙漠被塑造出胴体般的优美曲线;光线也是流动的,阳光的照耀又为大地塑造出瑰丽的光影。大自然如此变幻莫测。千万年来,有人真正征服过大自然本身吗?答案恐怕是否定的。

是的,让我想一想,亲爱的朋友,沧海桑田之间,人类太渺小了。站在这沙漠里,不仅一个人太小了,连整个和田河气田都只是沧海中的一片树叶。如果放眼地球,这片沙漠可能也微不足道了。

朋友,如果我们再放大格局,就会发现,在太阳系里,我们的地球也俨然只是一粒尘埃。要知道,太阳系所在的银河系更加浩瀚。银河系的直径至少跨越了十万光年的距离。银河系中的恒星更是数以千亿计。请想象一下,地球上的人类,在整个银河系里,又算得了什么呢?

我们在路上,司机师傅卡哈尔打了一个比喻。他说,在沙漠里,我们知道人有多渺小,人比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一粒沙子还要小——搬开一粒沙子,你会发现一粒沙子下面站着一万个人。

这很有意思。朋友,我说这些并不是指我们的生活没有意义。我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,见到了一位位石油工人。我感受到了他们火热的生活。这让我知道,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哪怕最遥远和艰辛的地方,即便知道了人类自身的渺小,也努力让生活开出灿烂的花朵。

又起风了。风里全是沙,灰蒙蒙的。

苏路路来的时候是冬天。沙漠的夜晚极度寒冷,经常零下一二十度。可师傅们说,这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。现在苏路路相信了。在沙漠里,一年刮一场风,从三月一直刮到十月。刮风的时候,人也出不去。可是刮风的季节,大家都在屋子里待着。在一个寸草不生的荒漠,看不见一点绿色,人是很压抑的。

和田河气田不仅没有河,连一滴水都没有,连绵不绝的沙海里连胡杨和梭梭草都长不起来。可是,就是在这样的地方,和田河采气作业区的几十个干部员工,居然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开辟出了一片绿色。

晨曦中的和田河采气作业区生活区。现在,围绕着生活区已经有了绿化,那是前辈们一棵一棵栽下的。

苏路路是听说的——那时候,大家为了种树,巡线工们想出办法,把农田的土拉回来。每次巡线之前,大家特意带一个空面粉袋,工作之余,装满一袋子泥土,带回作业区。许多人每每在巡检时,看到老乡种树,就会习惯性地想,这些树种,能在气田种活吗?

有了土,种树还是不容易,因为大漠里的风实在猖狂,白天刚栽下的树苗,一个晚上就被风连根拔起,或是被流沙掩埋。而且那时候,水也来之不易,一瓢水渗入树苗的脚下,连个影子都找不见。要知道,和田河刚建立那会儿,水还是从二百公里外的墨玉县运来的。

大家继续跟风沙较劲,硬是让几百棵树苗在沙漠里扎下了根。后来又从废料库中找来旧管线修复焊接,又维修了一台排污泵,引来生活污水,用于浇灌树苗。

一年一年过去,如今,和田河作业区的周围形成了一排排的绿色屏障。苏路路听说了,作业区的绿化面积超过了三万多平方米,种植各类树木一万九千棵。

如果不刮风,苏路路晚饭后会到屋后沙丘上散步。

不刮风的时候,同事们会在晚饭后出来活动活动,大家围着公寓楼在院子里转圈和散步。出了大门左转,有一个体育馆,晚上体育馆挺热闹的。篮球,羽毛球,台球,乒乓球,啥都有。这个体育馆,在几百公里见不到人烟的沙漠里有多么重要。总是要运动吧,运动一下,出一身汗,精神才能畅快。

体育馆旁边还有一个菜园。员工们会在大棚里种菜,因为里面恒温,四季温暖,是大家最爱待的地方。冬天,外面雪花飞舞,大家躲在菜园大棚里搞活动。一年四季,菜园里都能见到绿色;见到一点绿色,大家就会觉得生活充满希望。

和田河采气作业区生活公寓,被大漠包围。图中右侧是员工们的大棚菜园。

菜园的旁边还有一口小小的池塘,大家给起了个名字,“同心湖”。在这样荒凉的沙漠里有个水池子不容易。这个池子怎么建出来的呢?——这里原本有一个天然的沙坑,2016年,作业区的党支部书记袁征想利用这个沙坑建一个绿化水池,就把原来从山南接过来的原水管线,替接了一根水管线到坑里,又从大北找来了防渗膜,在沙坑底部铺上,建好了这个水池子。

有了一个水池,整个作业区的人都很兴奋,大家吃完饭,没事就多走几步过来看一眼。就好像,这是多大一面湖似的!其实,这个湖,面积不大,直径也就是二三十米的样子吧。但是,别看它袖珍,它的美丽丝毫不亚于杭州的西湖——员工们太热爱这个湖了,有人从遥远的沙漠里找回了枯死的胡杨树,又把一个个胡杨树枝立在池子的四面,这么一个袖珍的湖,就好像有了一个江南小园林的意境!

苏路路在和田河的一天又一天,变得更加丰富。这个作业区并不大,但是似乎到处都是故事。还有一次,他在食堂里和同事们一起吃饭,同事忽然问,你们知道我们这儿的豆腐是怎么来的吗?

豆腐怎么来的?苏路路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

原来,和田河采气作业区远离城市,新鲜食材要每隔一段时间才能从两百多公里外的和田县城运来一次。豆制品的保鲜时限短,怎么能满足干部员工们吃上新鲜又营养的豆制品呢?袁征带队,从塔克拉玛干腹地出发,辗转昆仑山、天山,到最早自建“豆腐坊”的柯克亚采气作业区、生活服务质量受到塔西南干部员工公认的博大油气开发部等地实地“取经”。返回后,党支部立即着手采购制作豆制品的机器。大伙挑了又挑,最终决定把和田河公寓周边的列车房腾出来,建了一间“沙漠豆腐坊”。

接下来,每天下班一得空,和田河采气作业区党支部和生活服务部相关人员,就一起钻进“豆腐坊”,研究起豆腐的制作工艺来。

起先,豆子和水的配比难掌握,自磨的豆浆口感不是过稀,就是过稠。大伙耐住性子,摸索,调整,试验……最后,“豆腐坊”不但磨制出了浓淡适中、香醇可口的豆浆,还逐一探索出豆腐脑、豆花、豆腐的配比“秘籍”!大伙儿吃上了新鲜的豆制品,一个个兴奋得合不拢嘴。

苏路路记忆最深刻的,还有作业区的春节晚会。他是新人,今年春节大家就推举他来当主持,还出了个节目。除夕的晚上,晚会热热闹闹地在公寓三楼多功能厅举行,作业区的几十号人,包括乙方的同志一起,大家欢聚一堂,共庆新春佳节。苏路路和另两名新人一起,演了一个小品,《有话直说》。模仿的是赵本山的节目,讲了一对油田夫妻的生活故事。尽管演出很成功,同事们也相当配合地爆发出阵阵掌声和笑声,但是苏路路自己认为,表演的时候还有些紧张,还有很大的潜力。

有时候,苏路路会去沙漠里捡石头。很多同事都有捡石头的爱好。不过,如果要说“爱好”倒还不一定,反正,“闲着也是闲着”。那么些石头捡来有什么用呢?说实在的,也并没有用处。有时候跟着巡线工去井上,或是去拍什么视频资料,顺路就捡上几块石头。

苏路路想,自己家在农村,从小读书到研究生毕业,都没有培养出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来。这是一件美中不足的事。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地,如果一个人没有什么爱好,那是多么枯燥乏味啊。他又没有女朋友——如果有女朋友的话,他很大的可能,就不会来到和田河了。现在,家里人都催他早点考虑终身大事。苏路路想过了,在和田河,要解决终身大事是不可能的,他寄希望于外部。

在前线工作,假期相对长一点。有的老师傅是上一月休一月。有时候缺人手,上一月休半月。半月的休假,其实也挺奢侈的,有人回去陪家人,有人出去旅行。苏路路考虑的是,多出去转转。最想去的地方,他也排过了,第一是海边,第二是草原,第三是青藏高原。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,他都想去见识一下。广告里不是说吗,人生就是要去见识风景。他上次回老家,父母就催他早点找对象。所以,如果还有空的时间,他也想去交交朋友,相相亲。

说到爱好,对了,苏路路最近正在学弹吉他。也是上次的春节晚会上,他发现很多老师傅,平时沉闷得很,话也不多,没想到一个个身怀绝技。比如,有人会吹口琴,有人会吹萨克斯。你想象不到,有的人五大三粗的样子,弄起乐器来,还那么细腻。

这可把苏路路给羡慕的。他想:我也得培养一点爱好。于是,他就上网买了一把吉他。那把吉他寄到和田,市里有专人取快递。地址写别人的,手机号也是别人的,他收到东西后,有车进沙漠里来,就顺路带进来了。苏路路很少在网上买东西——毕竟还是不那么方便:凑得好,三天就送来了,凑得不巧,得十天半个月的,这太麻烦了。

苏路路没有什么音乐基础。但这不要紧。作业区有一位老师傅,就是吹萨克斯的那一位,他在作业区里多少年了?他吹得多棒。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。他天天练,月月练,年年练。以前,他怕声音太大,干扰到同事们休息,就经常一个人走到远远的沙丘上去,对着无边的黄沙,吹他的萨克斯。

沙漠里的萨克斯,太孤独了!

好在现在上网方便,苏路路学吉他也方便。在沙漠腹地,他上网对着视频学,按弦,拨弦,扫弦。他一步一步来,慢慢学——但是不要紧,苏路路想,日子还长着呢。

等学会了弹吉他,他还想在作业区组一支乐队呢。

萨克斯,口琴,吉他,最好,还要有一个架子鼓。

名字都想好了,就叫“沙海乐队”。

刮风了,和田河的夜晚蒙上了一层风沙的“滤镜”。

亲爱的朋友:

“锦绣河山美如画,祖国建设跨骏马。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,头戴铝盔走天涯。头顶天山鹅毛雪,面对戈壁大风沙。嘉陵江边迎朝阳,昆仑山下送晚霞。天不怕,地不怕,风雪雷电任随它。我为祖国献石油,哪里有石油,哪里就是我的家……”

朋友,以前我听到这首歌,内心不会有太大的波澜;今天当我再听到这首歌,不由心潮难平。这些天里,我走过塔里木油田的许多油井、管线、站点,采访过许多石油工人,了解许多他们的故事。

是的,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的和田河采气作业区,是塔里木油田,也是整个中国石油工业的一个小小缩影。和田河采气作业区里一名石油工人的故事,就是当下中国工人的故事。

黑夜过去,呼啸的风声停了。在这个早晨,我看到了美丽的朝霞出现在沙漠的东方。那朝霞是橘色的。这时候是九点多,太阳还没有升上沙丘。但是,东方天空里玫瑰色的霞光已经非常瑰丽了。

此时此刻,我多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,看见这壮丽的沙漠日出;我也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,在和田河,感受这壮丽的人生。

清晨,苏路路八点十分起床,在九点早餐之前跳操。每天如此。

在和田河采气作业区,所有员工每天都会集体跳操。

朝霞里的身影,充满激情与活力。

九点二十分,班车准时从生活区出发,运送员工去处理厂上班。

在天气好的时候,苏路路会与几位老师傅一起步行去处理厂。这段路,步行需要十五分钟。

这里的生活宁静、稳定,就像和田河的天然气一样,宁静、稳定,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下游。

和田河气田是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的主力气源地之一,每天可生产九十多万立方米天然气,温暖着南疆各地百姓。你看那和田河处理厂的钢铁骨架,屹立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,在风沙漫漫中已经屹立二十年——

1987年,柯泽输气管道建成并投产,1992年,正式向泽普石油基地管输天然气,“气化南疆”工程由此拉开序幕。

2004年起,在这片号称“死亡之海”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,深埋了万年的清洁能源进入输气管网,供往和田地区。南疆终于开始结束烧柴、烧煤的时代那烟熏火燎的状况。

2010年7月,作为“气化南疆”工程的延续和拓展,中国石油援疆“一号工程”——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全面开工建设。

2013年7月,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正式投产,串联起阿克苏、克州、喀什、和田等南疆各县市、乡村。

最近十年,塔里木油田更是持续扩大“气化南疆”范围,管网从投产时的2424公里持续向前延展,并在盆地周缘形成环形覆盖,增至4704公里,惠及八百万民众……

而和田河采气作业区,曾荣获过全国“工人先锋号”、集团公司“五四红旗团支部”等多项荣誉。和田河采气作业区还多次超额完成天然气、原油生产计划。

苏路路告诉我很多故事,关于这个采气作业区的。比如,有很多老员工是从和田河作业区建立之初就驻守于此,“元老”级的雷本军,就从三十岁来到和田河工作,一晃,已经二十年过去。

雷师傅的本职岗位是输气,但除此之外,他还要身兼维修工、采气工、司炉工、消防工、巡线工和清洁工。如此多的繁杂工作集于一身,雷师傅从不推脱。

在沙海,最难的就是巡线。按照排班,每周他要巡线一次。常常是早上七点多出发,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才返回。

要知道,沙漠里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风沙天。狂风裹挟着沙子呼呼地刮着,沙土像水一样流动,总是很轻易地掩埋测试桩。雷师傅的巡线工作,除了维护检修设备外,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扫沙。

很多次,在一个个荒无人烟的测试桩前,借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,雷师傅和两三个巡线工一起,挥动着铁锹铲沙子。

在一次会议上,苏路路听到了雷师傅的事迹,内心充满了崇敬之情。在苏路路看来,一个人一年两年能坚持做好一件事,不算难,要十年二十年坚持做好一件事,真是不容易。

尤其是在和田河这样的沙漠深处。

“这时候我就想,我怎么会待在这种鬼地方!在青山绿水的城市多好啊!”有时候,同事们也会开开玩笑,但玩笑归玩笑,该干活时却从来都不含糊。

这些老师傅的故事,早已成为和田河的传说,激励着一位位新来的石油人。

苏路路有时候觉得,雷师傅他们的故事,也就是自己未来的故事。

有时苏路路也会加班,他会认真地向老师傅们学习。因为是新手,他时常手拿图纸,一条条管线、一台台设备研究过来。要是遇上什么不懂的,就找老师傅刨根问底。

和田河采气作业区实在过于遥远,出去一趟不容易。很多员工都是远离年迈的父母,远离年幼的儿女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坚守在这荒凉的沙漠里。

苏路路也听说了,还有前辈们主动申请来到和田河作业区沙漠腹地的。有的女职工也和男同志一样,十几年如一日,在沙漠里摸爬滚打。

他们就像是大漠里屹立的胡杨。他们就是榜样啊。苏路路这样想。

尽管驻守在沙漠深处很孤独,很艰辛,但是一想到,这里的天然气会一直输送到千家万户,跟他们的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,苏路路也觉得所有的孤独和辛苦都值了。

他常常会想起在塔指基地,当初入职培训时每天都要看到的一句话;现在,那句话也已经成为他的座右铭,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里——

“只有荒凉的沙漠,没有荒凉的人生。”

一个年轻人,如果有机会能在和田河这样的地方工作和生活过,那一定是他一辈子里最重要的收获。

苏路路想,其实人生无非就是一场修炼。越偏远的地方,越可能做出成绩,从而实现人生的价值。

是啊,慢慢来,不要紧,路还长着呢!

         2023年4月13日完稿  

点击“阅读原文”可在文汇出版社微店购买

2021笔会文粹《我也浮过生命海》

【笔会近期作品推荐】

顾文艳:去天山路看阿克曼电影展

周华诚:野果的秘密地图

余斌:低配“文武鸭”
孙郁:每一代人的乡土文学都不一样

冯身洪:纪念李国豪老校长

史宁:幸好,还有书店

徐建融:半生梦幻紫云璎

蒋在:飞往温哥华

高明昌:小菠菜,矮菠菜

胡晓明:ChatGPT与中国文论

闫红:不是每一场归来都满心欢喜

杨燕迪:听勃拉姆斯的《挽歌》

顾农:盛唐气象,令人神旺

陈淑贤:永别了+我心之歌

小黑:妈妈的遗产

曾泰元:清明思故人

沈亚明:我的朋友陈小彭

管继平:朱幼兰,留得残枝叶自生
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